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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十九 還道村受三卷天書 宋公明遇九天玄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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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江在筵上對眾好漢道:“在下宋江自蒙救護上山,到此連日飲宴,甚是快樂。不知老父在家正是何如。即日江州申奏京師,必然行移濟州,著落鄆城縣追捉家屬,比捕正犯,恐老父存亡不保!宋江想今,欲往家中搬取老父上山,以絕掛念,不知眾弟兄還肯容否?”

晁蓋道:“賢弟,這件是人倫中大事。不成我和你受用快樂,倒教家中老父苦?如何不依賢弟!只是眾兄弟們連日辛苦,寨中人馬未定,再停兩日,點起山寨人馬,一逕去取了來。”

宋江道:“仁兄,再過幾日不妨,只恐江州行文到濟州,追捉家屬,以此事不宜遲。今也不須點多人去,只宋江潛地自去,和兄弟宋清搬取老父連夜上山來,那時鄉中神不知,鬼不覺;若還多帶了人半去,必然驚嚇鄉裏,反招不便。”

晁蓋道:“賢弟路中俏有疏失,無人可救。”

宋江道:“若為父親,死而無怨。”

當日苦留不住。

宋江堅執要行,便取個氈笠戴了,提條短棒,腰帶利刀,便下山去。

眾頭領送過金沙灘自回。

安千諾這次未走,因為她知道宋江會遇見神。

宋江過了渡,到朱貴酒店裏上岸,出大路投鄆城縣來;路上少不得饑餐渴飲,夜住曉行。

一日,奔宋家村晚了,到不得,且投客店歇了。

次日趲行,到宋家村時卻早,且在林子裏伏了,等待到晚,卻投莊上來敲後門。

莊裏聽得,只見宋清出來開門;見了哥哥,那一驚,慌忙道:“哥哥,回家來怎地?”

宋江道:“我特來家取父親和你。”

宋清道:“哥哥!你在江州做了的事如今這裏都知道了。本縣差下這兩個頭每日來勾取,管定了我們,不得轉動。”

“只等江州文書到來,便要捉我們父子二人下在牢裏監禁,聽候拿你,日裏夜間,一二百士兵巡綽。你不宜遲,快去梁山泊請下眾頭領來救父親並兄!”

宋江聽了,驚得一身冷汗,不敢進門,轉身便走,奔梁山泊路上來。

是夜,月色朦朧,路不分明。宋江只顧揀僻靜小路去處走。

約莫也走了一個更次,只聽得背後有人發起來。

宋江回頭聽時,只隔一二裏路,看見一簇火把亮,只得得叫道:“宋江休走!”

宋江一頭走,一面肚裏尋思:“不聽晁蓋之言,果有今日之禍!皇天可憐,垂救宋江則個!”

遠遠望見一個去處,只顧走。

少間,風掃薄雲,現出那個明月,宋江方認得仔細,叫聲苦,不知高低。

看了那個去處,有名喚做還道村。

原來團團都是高山峻嶺,山下一遭澗水,中間單單只一條路。

宋江認得這個村口,卻待回身,卻被背後趕來的人已把住了路口,火把照耀如同白日。

宋江只得奔入村裏來,尋路躲避;抹過一座林子,早看見一所古廟。

雙手只得推開廟門,乘著月光,入進廟裏來。

尋個躲避處;前殿後殿相了一回,安不得身,心裏發慌。

只聽得外面有人道:“都管只走在這廟裏!”

宋江聽時是趙能聲音,急沒躲處。

見這殿上一所神廚,宋江揭起帳幔,望裏面探身便鉆入神廚裏,安了短棒,做一堆兒伏在廚內,身體不把不住地抖。

只聽得外面拿著火把照將入來。

宋江在神廚裏一頭抖,一頭偷眼看時,趙能,趙得引著四五十人,拿把火把,各到處照。

看看照上殿來。

宋江抖道:“我今番走了死路,望神明庇佑則個!......神明庇佑!......神明庇佑!......”

一個個都走過了,沒人看著神廚裏。

宋江抖定道:“可憐天!”

只見趙得將火把來神廚裏一照,宋江抖得幾乎死去。

趙得一只手將樸刀捍挑起神帳,上下把火只一照,火沖將起來,沖下一片黑塵來,正落在趙得眼;便將火把丟在地下。

一腳踏滅了走出殿門外來,對士兵們道:“這不在廟裏。別又無路,走向那裏去了?”

眾士兵道:“多應這廝走入村中下林裏去了。這裏不怕他走脫:這個村喚做還道村,只有這條路出入;裏面雖有高山林木,無路上得去。”

“都頭只把住村口,他便會插飛上天去也走不脫了!待天明,村裏去細細搜捉!”

趙能,趙得道:“也是。”

引了士兵出殿去了。

宋江抖定道:“不是神明庇佑;若還得了性命,必當重修廟宇。再塑......”

只聽得有幾個士兵在廟門前叫道:“都頭,在這裏了!”

趙能,趙得,和眾人又搶入來。

宋江地又把不住抖。

趙能到廟前問道:“在那裏?”

士兵道:“都頭,你來看,廟門上兩個塵手跡!一定是推開廟門,閃在裏面去了!”

趙能道:“說的是;再仔細搜一搜看!”

這夥人再入廟裏來搜時。宋江這一番抖真是幾乎休了。

那夥人去殿前殿後搜遍,只不曾翻過磚來。

眾人又搜了一回,火把看看照上殿來,趙能道:“多是只在神裏。卻兄弟看不仔細,我自照一照看。”

一個士兵拿著火把,趙能便揭起帳幔,五七個人伸頭來看。

不看萬事俱休,看一看,只見神裏卷起一陣惡風,將那火把都吹滅了,黑騰騰罩了廟宇,對面不見。

趙能道:“又作怪。平地裏卷起這陣惡風來!想是神明在裏面,定嗔怪我們只管來照。因此起這陣惡風顯應。我們且去罷。只守住村口,待天明再來尋。”

趙得道:“只是神裏不曾看得仔細,再把去搠一搠。”

趙能道:“也是。”

兩個待向前,只聽得殿前又卷起一陣怪風,吹得飛砂走石,滾將下來。

搖得那殿宇岌岌地動;罩下一陣黑雲,布合了上下,冷氣侵入,毛發豎起。

趙能情知不好,叫了趙得道:“兄弟!快走!神明不樂!”

眾人一哄都奔下殿來,望廟門外跑走。

有幾個跌翻了的,也有閃了二腿的,爬得起來,奔命走出廟門,只聽得廟裏有人叫:“饒恕我們!”

趙能再入來看時,兩三個士兵跌倒在龍墀裏,被樣根釣住了衣服,死了掙不脫,手裏丟了樸刀,扯著衣裳叫饒。

宋江在神裏聽了,忍不住笑。

趙能把士兵衣服解脫了,領出廟門去。

有幾個在前面的士兵說道:“我說這神道最靈,你們只管在裏面纏障,引得小鬼發作起來!我們只在守住了村口等他。須不他飛了去!”

趙能,趙得道:“說得是。”

只消村口四下裏守定。

眾人都望村口去了。

宋江在神裏,口稱慚愧,道:“雖不被這們拿了,怎能逃出村口去?......”

正在內尋思,百般無計,只聽得後面廊下有人出來。

宋江又抖道:“又是苦也!早是不鉆出去!”

隨後遇玄女,之後被童子推了。

宋江大叫一聲,撞在神廚內,覺來乃是南柯一夢。

宋江爬將起來看時,月影正午,料是三更時分。

宋江把袖子裏摸時,手內棗核三個,袖裏帕子包著天書。

將出來看時,果是三卷天書;又只覺口裏酒香。

宋江想道:“這一夢真乃奇異,似夢非夢。若把做夢來,如何有這天書在袖子裏,口中又酒香,棗核在手裏,說與我的言語都記得,不曾忘了一句?不把做夢來,我自分明在神廚裏,一交顛將入來,有甚難見處?想是此間神聖最靈,顯化如何?只是不知是何神明?”

揭起帳幔看時,九龍椅上坐著一位妙面娘娘,正和方一般。

宋江尋思道:“這娘娘呼我做星主,想我前生非等閑人也。這三卷天書必然有用。青衣女童道:‘天明時,自然脫離此村之厄。’如今天色漸明,我出去。”

便探手去廚裏摸了短棒,把衣服拂拭了,一步步走下殿來。

從左廊下轉出廟前,仰面看時,舊牌額上刻著四個金字,道:“玄女之廟。”

宋江以手加額稱謝道:“慚愧!原來是九天玄女娘娘傳受與我三卷天書。又救了我的性命!如若能再見天日之面,必當來此重修廟宇,再建殿庭。伏望聖慈俯垂護佑!”

稱謝已畢,只得望著村口悄悄出來。

離廟未遠,只聽得前面遠遠地喊聲連天。

宋江尋思道:“又不濟了!”住了腳。“且未可去;若到他面前,定吃他拿了,不如且在這裏路傍樹背後躲一躲。”

卻閃得入樹背後去,只見數個士兵急急走得喘做一堆,把刀拄著,一步步走將入來,口裏聲聲都只叫道:“神聖救命則個!”

宋江在樹背後看了,尋思道:“又作怪!他們把著村口,等我出來拿我,又怎地搶入來?”

再看時,趙能也搶入來,口裏叫道:“神聖!神聖救命!”

宋江道:“那如何恁地慌?”

見背後一條大漢追將入來。

那個大漢,上半截不著不絲,露出鬼怪般肉,手裏拿著兩把夾鋼板斧,口裏喝道:“舍鳥休走!”

遠觀不,近看分明;正是黑旋風李逵。

宋江想道:“莫非是夢裏幺?”不敢走出去。

那趙能正走到廟前,被松樹根只一絆,一交跌在地下。

李逵趕上,就勢一腳踏住脊背,手起大斧,待要砍,背後又是兩籌好漢趕上來,把氈笠兒掀在脊梁上,各挺一條樸刀,上首的是歐鵬,下首的是陶宗旺。

李逵見他兩個趕來,恐怕爭功壞了義氣,就手把趙能一斧砍做兩半,連胸脯都砍開了,跳將起來,把士兵趕殺,四散走了。

宋江兀自不敢便走出來。

背後只見又趕上三籌好漢,也殺將來;前面赤發鬼劉唐,第二石將軍石勇,第三催命判命官李立。

這六位好漢說道:“這們都殺散了,只尋不見哥哥,怎生是好?”

石勇叫道:“兀那松樹背後一個人立在那裏!”

宋江方敢挺身山來說道:“感謝眾兄弟們又來救我性命!將何以報大恩!”

六籌好漢見了宋江,大喜道:“哥哥沒事了!快去報與晁頭領得知!”

石勇,李立分頭去了。

宋江問劉唐道:“你們如何得知來這裏救我?”

劉唐答道:“哥哥前下得山來,晁頭領與吳軍師放心不下,便叫戴院長隨即下來探聽哥哥下落。晁頭領又自已放心不下,再著我等眾人前來接應,只恐哥哥有些疏失。”

“半路裏撞見戴宗道兩個賊驢追趕捕捉哥哥,晁頭領大怒,分付戴宗去山寨,只教留下吳軍師,公孫勝,阮家三兄弟,兄方,郭盛,朱貴,白勝,看守寨柵,其餘兄弟都教來此間尋覓哥哥。”

“聽得人說道:‘趕宋江入還道村口了!’村口守把的這們盡數殺了,不留一個,只有這幾個奔進村裏來。隨即李大哥追來,我等都趕入來。不想哥哥在這裏!”

說猶未了,石勇引將晁蓋,花榮,秦明,黃信,薛永,蔣敬,馬麟到來。

李立引將李俊,穆弘,張橫,張順,穆春,侯健,蕭讓,金大堅。

一行眾多好漢都相見了。

宋江作謝眾位頭領。

晁蓋道:“我叫賢弟不須親自下山,不聽愚兄之言,險些兒又做出事來。”

宋江道:“在下兄弟只為父親這一事懸腸掛肚,坐臥不安,不由宋江不來取。”

晁蓋道:“好教賢弟歡喜:令尊並令弟家眷,我先叫戴宗引杜遷,宋萬,王矮虎,鄭天籌,童威,童猛送去,已到山寨中了。”

宋江聽得大喜,拜謝晁蓋,道:“得仁兄如此施恩,宋江死亦無怨!”

一時,眾頭領各各上馬,離了還道村口,宋江在馬上,以手加額望空頂禮,稱謝神明庇佑之力,容日專當拜還心願。

一行人馬逕回梁山泊來。

吳學究領了守山頭領,直到金沙灘,都來迎接。

同到得大寨聚義廳上,眾好漢都相見了。

宋江急問道:“老父何在?”晁蓋便叫請宋太公出來。

不多時,鐵扇子宋清策著一乘山轎,擡著宋太公到來。

眾人扶策下轎,上廳來。

宋江見了,喜天降,笑逐顏開,再拜道:“老父驚恐。宋江做了不孝之孝,負累了父親驚受怕!”

宋太公道:“叵耐趙能那兄弟兩個每日撥人來守定了我們,只待江州公文到來,便要捉取我父子二人解送官司。聽得你在莊後敲門,此時已有幾個士兵在前面草廳上;續後不見了,不知怎地趕出去了。”

“到三更時候,又有二百餘人把莊門開了,將我搭扶上轎擡了,教你兄弟四郎收拾了箱籠,放火燒了莊院。那時不由我問個緣由,逕來到這裏。”

宋江道:“今日父子團圓相見,皆賴眾兄弟之力也!”

叫兄弟宋清拜謝了眾頭領。

晁蓋眾人都來參拜宋太公,已畢。

一面殺牛宰馬,且做慶喜筵席,作賀宋公明父子團圓。

當日盡歡方散。

次日又排筵席賀喜。

大小頭領盡皆歡喜。

第三日,晁蓋又梯已備個筵席,慶賀宋江父子完聚。

忽然公孫勝一個念頭:思憶老母在薊州離家日久了,未知如何。

眾人飲酒之時,只見公孫勝起身對眾頭領說道:“感蒙眾位豪傑相待貧道許多時,恩同骨肉,只是貧道自從跟著晁頭領到山,逐日宴樂,一向不曾還鄉看視老母,亦恐我真人本師懸望。欲待回鄉省視一遭。暫別眾頭領三五個月,再回來相見,以滿貧道之願,免致老母念懸望。”

晁蓋道:“向日已聞先生所言:令堂在北方無人侍奉。今既如此說時,難以阻當;只是不忍分別。雖然要行,且待來日相送。”

公孫勝謝了。

當日盡醉方散,各自歸房安歇。

次日早,就關下排了筵席,與公孫勝餞行。

公孫勝依舊做雲游道人打扮了,腰裏腰包肚包,背上雌雄寶劍,肩膊上掛著棕笠,手中拿把殼扇,便下山來。

眾頭領接住,就關下筵席,各各把盞送別。

餞行已遍,晁蓋道:“一清先生,此去難留,不可失信。本是不容先生去,只是老尊堂在上,不敢阻當。百日之外,專望鶴駕降臨,切不可爽約。”

公孫勝道:“重蒙列位頭領看待久,貧道豈敢失;回家參過本師真人,安頓了老母,便回山寨。”

安千諾皺眉。

宋江道:“先生何不將帶幾個人去,一發就搬取老尊堂上山?早晚也得侍奉。”

公孫勝道:“老母平生只愛清幽,吃不得驚,因此不敢取來。家中自有田產山莊,老母自能料理。貧道只去省視一遭便來,再得聚義。”

宋江道:“既然如此,專聽尊命。只望早早降臨為幸。”

晁蓋取出一盤黃白之資相送。

公孫勝道:“不消許多,但回盤纏足矣。”

晁蓋定教收了一半。

打拴在腰包裏,打個稽首,別了眾人,過金沙灘便行,望薊州去了。

眾頭領席散,待山上,只見黑旋風李逵就關下放聲大哭起來。

宋江連忙問道:“兄弟,你如何煩惱?”

李逵哭道:“幹鳥氣麽!這個也取爺,那個也望娘,偏鐵牛是土掘坑裏鉆出來的!”

晁蓋便問道!“你如今待要怎地?”

李逵道:“我只有一個老娘在家裏。我的哥哥又在別人家做長工,如何養我娘快樂?我要去取他來,這裏快樂幾時也好。”

晁蓋道:“兄弟說得是;我差幾個人同你去取了上來,也是十分好事。”

宋江便道:“使不得!李家兄弟生性不好,回鄉去必然有失。若是教人和他去,亦是不好。況他性如烈火,到路上必有沖撞。他又在江州殺了許多人,那個不認得他是黑旋風?”

“這幾時官司如何不行移文書到那裏了!必然原藉追捕。你又形貌兇惡,倘有失,路程遙遠,恐難得知。你且過幾時,打聽得平靜了,去取未遲。”

李逵焦躁,叫道:“哥哥!你也是個不平心的人!你的爺便要取上山來快活,我的娘由他在村裏受苦!兀的不是氣破了鐵牛肚子!”

宋江道:“兄弟,你不要焦躁。既是要去取娘,只依我三件事,便放你去。”

李逵道:“你且說那三件事?”

安千諾不住搖頭,她飛快跑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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